日本著名作家渡边淳一于东京当地时间4月30日晚11点42分,因前列腺癌在东京的自家住宅内去世,享年80岁。渡边淳一以爱情小说和医疗题材作品闻名,曾获得日本直木,其代表作品《失乐园》更是轰动一时,至今仍是情爱文学经典。
得知渡边淳一先生驾鹤西去,笔者深感意外,对渡边淳一先生生前有过多次采访,每次见面,他都给人留下精力充沛的印象,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离开了喜爱他的读者们。
1995年9月1日开始,他在《日本经济新闻》发表长篇连载小说《失乐园》,描写不伦之恋中的纯爱,引起巨大反响。
最近,磨铁图书有限公司开始陆续推出渡边淳一的系列作品。重读这些作品,你会发现,在渡边淳一的情爱世界里,他的写作题材,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有一个发展的脉络可寻的。
20世纪70年代,渡边的写作题材开始涉及男女情爱,尤其是婚外情方面的,向大众文学转型,逐渐被人们关注。《紫丁香冷的街道》《秋寒》《深夜起航》等作品相继问世,虽说这些故事涉及了不伦之恋,但都是以青年男女的爱情或男人的婚外情为主题,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性描写。
到了20世纪80年代,渡边开始挑战已婚男女的婚外情题材。“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固然重要,但我的主要意图是想突出男人的性和女人的性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的特征。”于是便诞生了《一片雪》《樱花树下》等。随着小说的畅销,“雪花族”作为婚外情文学的代名词,成为了流行语。直至20世纪90年代,渡边淳一完成了他的巅峰之作《失乐园》,由此真正确立了其在日本文坛无可的大家地位。
终其一生,他写了150多部长篇小说,其着眼点总是日本当代中年人的情感纠葛、两性关系的危机,因而被称为“现代男人的代言人”,这也成为了他的小说畅销不衰的最大保障。以一种介于通俗与纯文学之间的“中间文学”的方式,他在日本文坛独树一帜,但是他对“中间文学”的提法不以为然,“这是那些家的看法,我并不认同,我只是想写最真实的两性世界”。
河西:1969年,您所在的大学附属医院正在进行日本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当时您怀疑被摘除心脏的那位患者并没有真正的脑死亡,因此就对当时所在的医院进行了,最后导致当时35岁的您无法继续在医院工作下去了,医院方面就是这么强势吗?没有您质疑和反驳的余地?
渡边淳一:确实是这样的,当时我在我的母校札幌医学科大学附属医院工作。有一个叫河田四郎的老师,曾长期留学美国,学了很多心脏移植手术的技术,然后回到了日本,担任札幌医科大学学部教授,技术很不错。他组织进行了日本第一例的心脏移植手术。当时有很多老师持反对态度,我到现在都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提供心脏器官的是一个21岁的青年,他在海水浴场中游泳时溺水死亡。白天溺水,晚上就把他送到医院,然后判断为脑死亡,并把他的心脏移植给了一个17岁的少年。这个少年心脏病已经非常严重,住在北海道的一个村子里。我当时对医院方面提出来,马上就判断它脑死亡是否过早了?因为我查阅了很多资料,都可以证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判断一个人脑死亡在医学上是不严谨的,很可能是过早了,然而这位青年的心脏还是被移植给了那个17岁的少年。在当时有这样一句话,用一个人的死亡换取一个人的生命,叫“一死一生”。之后,我和出版社的相关人员聊天时谈到了这个事件,他随后就在一份周刊上把这事了出来,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大学里面的很多教授和我的主治医生教授也对我有了一些看法,对我有很多的。对我来说,继续在这样的活让我觉得很难受。所以到了第二年,我就辞职开始专业的写作。
关于心脏手术我想多说两句。当时这个心脏手术在日本是第一例,在全世界来说是第三十二例。当时世界上,这类手术做得最多的是将南非的黑人内脏提供给白人的病人,世界上对此提出了很多关于人种歧视的。札幌的这次心脏移植手术之后,医学界对脑死亡有了更严格的,对手术也有了更严格的要求。在这方面,日本有了更多的。过去有过这样的法律:15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他们的人体器官不能移植。现在又放宽了对于年龄的,15岁以下未成年人可以提供,因为国内特别有这方面的需要。
河西:我知道在您辞职之前,1965年的《死化妆》就已经为您赢得了新潮同人,那是您获得的第一个文学吧?失去工作的最初阶段,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渡边淳一:是的,新潮同人是我获得的第一个文学项。在我辞职写作的初期,我的母亲强烈反对我弃医从文的决定,她觉得专业写作这一行非常不稳定,但是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决定到东京专心写作。确实一开始,写作得到的收入很不稳定,此时我才体会到母亲反对的用心良苦。好在一年以后,我就获得了直木,从此以后,我的写作生涯就开始变得比较顺利。
河西:医生的背景在您的小说中也时常出现,比如《失乐园》中的主人公就是一位医生,您觉得学医的经历是否让您具有了某种对人性更为敏锐的观察能力?
渡边淳一:从医的经历对我的影响是终生的。我看到了许多,看到它们如何在我面前被手术刀剖开,又如何愈合。我从看到人性最本质的东西。医生对死亡是很漠然的,他们觉得死亡很正常,,他们不会为此感到悲伤。但是就小说而言,关键是故事要有实感,将感觉与经验融合为一。我的故事片段上是有一些生活原型,但是不可能把生活完全照搬到小说中去。
河西: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两位著名的作家也是弃医从文的,一位是鲁迅,一位是郭沫若,他们也在日本留学过。您对他们的作品有没有了解和关注?特别对于鲁迅先生您怎么评价?
渡边淳一:我非常了解他们。在日本,鲁迅和郭沫若都很出名,相比而言,知道鲁迅的人可能更多。他们和日本都有着非常深厚的渊源,日本作家从鲁迅那里得到了很多好的意义上的刺激,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对鲁迅的弃医从文深有同感。医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研究一个人的过程。什么叫研究一个人,其实就是由表及里地全方位地剖析一个人(就像解剖一样)。我们有很多疾病患者,面对过各种各样的疾病和死亡,这是我亲眼目睹的痛苦,所以说从医就是在深入地研究人,这为我之后的写作打下了的基础,我想我是从中受益良多的。
河西:您对婚外恋题材小说的热衷让人印象深刻,为什么会选择将丈夫、情人、妻子之间的三角关系作为自己写作的母题?
渡边淳一:我想纠正的是,我写的不仅仅是婚外恋的问题。我关心的是爱的转变,比如现在他喜欢这个女性,5年之后,他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婚外恋。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爱也在不断的变化,没有永久的爱。在相对短的时间内,情侣之间的感情可能是稳定的,但是并不表示5年10年之后,他们的感情依然稳固。这一点对于年轻人来说,可能不能很好地理解。在我看来,移情别恋不能以好和不好来判断,我写的是人的本性,以及真实的感情的变化。我想说的是,持之以恒和一成不变的爱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的或正确的事情,事物以及两性之间的关系、心理,对爱的理解都在不断变化之中。我们受到的传统教育是,我们爱一个人就要对她全心全意地爱,事实上,变化也是一种真实存在,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我写小说并不是在给大家上教育课,并不是要求大家也跟我小说中的人物一样去移情别恋,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将现实社会中最真实的一面用直截了当的文字表达出来。
河西:其中牵涉到忠诚与、家庭的崩溃,您觉得婚外恋是否是现在日本普遍突出的社会问题?您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因为日本工作的压力太大?
渡边淳一:日本的青年人确实压力很大,这对他们的生活、爱情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我觉得婚外恋并不一定是由于日本社会压力大所造成的,在日本社会中,婚外恋是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据我所知,在中国,人们对婚外恋还是比较抵制的,认为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是在日本,由于非常普遍,所以大家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这可能是中日两国之间对婚姻关系理解上的差异所在。
渡边淳一:是这样的,在不能结为夫妻的情况下,他们不顾一切地爱着,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一种的爱情,虽然他们的爱了传统的伦理。
渡边淳一:樱花在日本是有寓意的,它的开花期非常短,花开花谢只是短暂中的事。这和《失乐园》中的爱情故事正好对应,爱得轰轰烈烈,爱得,只是一瞬间。
渡边淳一: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写下去,自己的灵感会不会枯竭的担心,但是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从作家这个角度来讲,他所写的内容,只是他经历过体验过的生活,所以40岁的作家只能写20多岁、30多岁人的故事,如果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是很难将自己笔下的角色写得很出色很生动的。所幸我现在已经过了70岁,70岁以下的人生我都经历过了,以后我可能会写一写六七十岁这个年龄段的老年人的生活和情感故事,透露一些我们这些老年里的真实想法。他们面对很多的问题:死亡的问题,男女情爱的问题。
还有一点,和其他的日本作家相比,我目前在这个年龄段处在一个工作的状态之中,这是比较幸运的。在日本,还有一位以写老年人的情感生活出名的作家,就是写《疯癫老人日记》的谷崎润一郎。我有两个连载小说:一个写60岁退休以后的一对老夫妇面对的人生问题;另一部是有关平安时代一位在位时间很长,年龄超过60岁的天皇澎湃激昂的爱情,现在正在创作当中。
你们年轻人可能更多的是考虑自己,你们没有考虑你们的祖父母的情感生活。他们也没有考虑过告诉你,他们也许有我的故事中的经历,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我们不要说,恋爱只是年轻人的事。恋爱是每个人都可能有的情绪,我知道日本的老年人有很强烈的爱的向往。如果让孤独的两个异性老年人在一起生活,他们原本身上有的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等疾病都会减轻。睡在一张床上,皮肤的互相安抚,即使是紧紧地握住一只手,即使没有激烈的性生活,他们也会得到极大的心理上的满足。在医学上,异性相互的接触对于疾病的治疗有很大的帮助,这种故事在生活当中会有很多很多。有一点可以证明,在老年人当中也会有各种让年轻人羡慕的爱情。也就是说,恋爱不仅仅是年轻人的。
每次我到中国来接受采访,来采访我的都是年轻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和中国年纪大的一些读者们一起就这方面的问题进行一些交流。
渡边淳一:就情爱的主题方面,对我产生大的影响的作家其实没有。但是就写作本身而言,如果非要说一个作家的话,那就是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并没有写过老年人的爱情,这方面倒是我今后的方向。
河西:在日本文学史中,性文学是历史悠久的文学传统,从《好色一代男》到川端康成的私小说和谷崎润一郎的《刺青》,这个传承非常发达。您觉得它与您钟情于现代爱情故事有没有一些渊源上的关系?
渡边淳一:没有太多关系。我的写法是现代的写法,而且我的小说并不是文学史意义上的性文学,这有本质的差别。另外,日本古典文学中关于爱情、两性关系的理解和描写和现代人的观念有比较大的差别,我关注的是当代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在婚姻的变局中的困惑、和出轨现象。日本古典文学对我没有很深的影响。
渡边淳一:在《紫阳花日记》中,妻子志麻子教书,我在这个线索上提到了《源氏物语》的。我想强调的是,与志麻子有暧昧关系的大学教授,在大学里教的就是《源氏物语》,我用《源氏物语》来暗示他们之间的关系。
河西:比如在《爱如是》中,您又用到了许多佛教的术语,为什么会引入佛教的概念?是否也在暗示着一种观——渴望着进入一个彼岸的世界?
渡边淳一:这倒没有特别的意思。就像《源氏物语》,佛教可能也是在潜移默化中对我有某些影响,我想到了就用了它,并没有刻意地去象征什么。
渡边淳一:教和人的本性是有一些冲突的,或者是控制人的本性的,或者是控制人的本能的。人作为人,他都有繁育的,甚至有的人称之为“”都可以,会产生这样各种各样的想法。而教是为了遏制这些念头和冲动的手段。
如果没有观念的话,那就变成了。而在日本艺术中,能乐和戏剧是完全不同形式的艺术,在日本,这些艺术形式都带有一些教的味道。
渡边淳一:在《紫阳花日记》中,我就没有大篇幅地去描写。我觉得关键在于,你是以一种非常的文字去渲染,挑逗读者,还是以一种比较高雅的文字去冷静地描写两性人物之间的心理变化,这有本质的区别。而且在我看来,后者其实是一种高难度的工作。很多作家并不能把握住这其中的关键部分,所以给人感觉写得很虚假,或者很。
常有意义的行为,并不是无意义的。每个人的境界不同,就会出现不同的文学,梦见大海涨潮不同的描写。是情爱的终极表现,如果两者非常融洽,而不是性的,那么他们的爱会得到,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它非常重要,不可或缺。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对你们说,你们用自己的笔来写自己的感情故事,肯定能够写好的。你们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你们去写自己的恋爱,自己的两性关系,自己的,写完之后你们就会知道,写这样的故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渡边淳一:在这本书中我是以双重的视角来看待两性关系的,夫妇之间是如何从各自的视角来看待婚姻的危机,这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新的尝试,以前我更多是用单一的视角来看问题。但我发觉,夫妇关系必然是双重的,从妻子的角度来看丈夫的,或者从丈夫的角度来看妻子的出轨,都不可能是问题的全部。在《紫阳花日记》中,我试图重新审视这种男女关系,从男性的角度来看看女性,也从女性的角度来看看男性。这样会出现不同的效果。
河西:您认为《失乐园》的死亡结局是一种美,您的小说中常常以死亡结尾,三岛由纪夫和川端康成也是的,日本人似乎崇尚死亡,您又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渡边淳一:死亡对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通过死亡可以看到各种各样形态的人。有的人对死非常恐惧,但是在他的妻子的安慰下,他又会有所转变。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故事。还有的人,面对死亡时会说出他们的话,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的。还有的人,色心不改,比如有一位跟我说,她很讨厌为一位80多岁的老年患者测量脉搏,因为为他测量脉搏的时候,他总是抓住她的手不放。此外,为他做下身护理的时候,这位老年患者还会去窥视她的。我对她说,人到了这样的年纪和状态,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如果他只有这样的动作而没有得寸进尺,那么就让他看一看吧。
这也说明,人到了任何的年纪都有对异性的向往。还有一个80多岁的老奶奶,每次做理疗的时候,如果是20多岁的年轻男来给她做,她就非常高兴,希望他一直在她的身边。可以这么说,不管是什么年龄的人,对异性的向往总是存在的。有些事都是我亲身所体验,亲眼所看到的。所以我就看到,有的人对死亡有一种犹豫,有的人对此有一种恐惧感,对于死亡,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状态。单单就死亡这件事,在面对死亡、迎接死亡的过程中就会产生无数的故事,通过死亡,我更深入地了解了人。
河西:在《》一书中,男女主人公岛村抱月和松井须磨子对中国早期的话剧有很大的影响。您在写作的准备过程中是否收集了很多素材?怎么开始关注他们两位的?
渡边淳一:我在写《》之前,我并不知道我所写的男女主人公和中国最初的话剧艺术的发展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只是最近,有人拿了些资料过来,跟我说他们和中国话剧萌芽状态时的发展有很重要的关系。他们给我的资料给了我很大的参考。以后我希望能从这些资料出发,对他们与中国的关系做更多的调查研究工作,以后能有机会添加在《》中。
渡边淳一:20多年前我第一次来上海,主要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来到上海,以后每一次来,上海都给我很大的惊喜。上海的变化越来越大,高楼林立,到处都有很高档的宾馆,现代化的设施已经普及,我的觉得上海是个充满活力的城市。
河西:我知道2008年同志访日期间,您也应邀参加了中日友好七团体午餐会,并和同志见了面。您对那次见面的印象以及对中日文化的交流前景的看法如何?
渡边淳一:先生那次访日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先生访问的步骤安排得非常紧密。午餐会参加完以后,先生去了奈良和早稻田大学,在早稻田大学发表了重要的。他还和日本乒乓球手福原爱打起了乒乓球,他的这种亲民的举动让人感觉很亲切。先生访问日本被认为是“暖春之旅”,具有重大的、文化意义。我对中日文化交流的前景一直很乐观,中日之间虽然有过不愉快的往事,但是我们应该继往开来。就这些年的中日文化交流来看,我们没有必要担心什么。
渡边淳一:我不怎么看年轻一代作家的作品,我觉得他们的作品往往不是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而常常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
在日本,现在芥川和直木都是一年两回,水平确实在下降,特别是芥川,它现在已经被认为是一个日本作家出道获得最初承认的一个项。芥川90%的获得者、直木75%的获得者都在之后的时间里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了,主要还是他们的作品有些不足。
现在我对于一些年轻的作家有什么样的不满呢,他们的作品虚构的成分太多。好像看了很多科幻片一样,脑子是很好,可是他们都是用脑子来写,而不是用他们的身体、心灵和切身的感受来写,所以作品就显得无趣,或者没有那种让人有接近自己生活的感觉,这种作品是很难下去的。作家要依靠他的身体实地感受,还要用他们的心灵来感受,才能读者,仅仅靠脑子好用虚构来写一些生活中不存在的故事那是没有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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